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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相關 (1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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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孫蘊巍不知道,陶禧的猶豫,源自在吉芯工作時,曾推掉中期檢查匯報人的事。她對此一直耿耿於懷,埋下了“是我拖累別人”的陰影。

尤其聽說是林知吾舉薦,害怕又辜負他的期待,陶禧緊張起來。

“第一天的高峰論壇,還是我做正式發言。第二天的聯盟會議,才由你來,那是業內小規模的討論會,沒什麽新聞媒體,不小心出錯也可以。”

“不會的。”陶禧定了定神,堅定地說,“我不會出錯。”

“那好。”孫蘊巍笑著從桌上的一堆文件夾中抽出一冊,放低了聲音,“這是近年我們主要做的事情,比網上能查到的詳細,不要外傳了。”

“謝謝老板!哦不,Simon。”陶禧不好意思地笑。

本以為就是一場普通的技術交流會,然而臨近下班,她聽到旁邊的同事在說,公司最近陸續與多家投資方接觸,在談A輪融資。在這次的國際人工智能大會上表現如何,或許會影響資方的判斷。

於是回家的一路,陶禧反覆構想做這種報告,該如何不落窠臼。

想得太認真,以至於沒留意街燈全壞了。

腳下的路走過成百上千遍,熟悉得足夠僅憑直覺。淡白月光灑落她肩頭,在地上拓下一小團隨步伐晃動的影子。

家中陶惟寧和丁馥麗坐沙發上看電視,陶禧進屋後說著“爸爸、媽媽”準備上樓。

誰知二老註意力全被電視機吸引,並未理會她。

這倒挑起陶禧的好奇心,折身來看什麽節目這麽引人入勝。

目光觸及畫面上江浸夜的臉,她一瞬心跳大亂。

自從上次跟他撂了狠話,陶禧全部精力集中在工作上,這才意識到,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個月。

但還是會想起他。

那張在她十幾歲就不斷出沒於夢中的臉,會隨時因為某一刻的牽惹,而喚醒記憶。

連他說話時挑眉的表情,不羈的笑顏,看向她自我卻又溢滿無限柔情的眼神,都無比清晰。

太清晰了,好像他此時就在身邊。

陶禧手裏還拽著挎包帶,如被人點了穴一般,怔怔地盯著電視機。

熒幕上播放的是那部名為《匠人匠心》的紀錄片,還正好演到江浸夜的部分,難怪父母看得如此入迷。

畫面一晃,插入一小段對陶惟寧的采訪,講述他與江浸夜的師徒故事。

丁馥麗歡天喜地排起巴掌,“哎呀等了一個晚上,就為這麽一點鏡頭,太不容易了。”

陶惟寧握住妻子的手,笑瞇瞇地問:“我還算上鏡吧?”

“我們家老陶,老了也是帥老頭子。不過發型要是換一個就好了。”

陶禧:“……”

老兩口這才察覺到呆立一旁的女兒,丁馥麗招呼:“桃桃,什麽時候回來的?想看就過來一起坐。”

“……”陶禧心想,我都站了二十分鐘了。隨即坐到母親身邊,撈過一個抱枕。

丁馥麗一個蘋果沒削完,陶唯寧的采訪就結束了,確實短暫。

她先前繃緊的神經一下松弛,和丈夫愉快聊起采訪那天的細節。唯獨陶禧揪著抱枕的木耳邊,全神貫註地觀看後續大英博物館的片段。

江浸夜眉頭微蹙,在寬展的工作臺上,一言不發地調試漿糊用料的比例。

當他決定用澱粉漿糊和化學漿糊混合時,周圍爆發陣陣議論聲。

過去沒人這麽用過。

有人圍上來不停地“這樣可以嗎”、“別亂來啊”,他手裏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。

手背上的經絡隨他力度的調整,深深淺淺地浮現,還能看到淡色的血管。修長的手指勻凈,並無突出的骨節,時而伸展,或緊握,熟練又自信的各種手勢都叫人迷戀。

確切說,叫陶禧迷戀。

想到那樣一雙好看的手曾經如何在她身上流連,陶禧就毫不爭氣地心跳加速,面頰跟著躥起高溫。

她趕快用冰涼的手掌捂住。

丁馥麗遞來半邊蘋果,說:“桃桃,你知道嗎?江浸夜他爸要來了。”

啊?

陶禧懵然看著她,似乎沒聽懂。

陶惟寧補充解釋:“你還記得那幅《百佛圖》嗎?小夜向大都會博物館買下來,自己修好了,決定按我們以前的計劃,捐贈給嶼安市博物館。”

陶禧蘋果咬下一口就沒了動靜,仿佛在聽天方夜譚。

陶惟寧和藹地笑:“意外吧?我們和你一樣意外。本來博物館的收藏就不好買,但對方獲悉他在修覆,對畫做了專門的評估,認可了他的工作,就同意了。也得歸功於,這兩年國家在找回流失文物上做的努力。”

不,這件事最震撼陶禧的,是江震寰要來嶼安。

“最開心的還是駱館長,那幅畫失而覆得,說什麽也要辦一場捐贈儀式。”陶惟寧笑得合不攏嘴,被丁馥麗塞進另外半邊蘋果,邊嚼邊說,“說起來,江先生上一次來嶼安,還是小夜奶奶去世的時候。”

“那……那位江先生,會來我們家嗎?”

丁馥麗努努嘴,“不知道,他還從沒來過呢,反正也不指望他瞧得上我們家。”

氧化後的蘋果呈現淺褐色。

據說是果膠物質受酶作用,分解為果膠酸和甲醇。

果肉逐漸松軟和變色,直至變味。

感情的消散,大抵也要經歷一番類似的腐朽。不知道江震寰的到來,是加速反應的催化劑,還是為阻礙而罩上的保鮮袋。

“大哥,我想說服你投資一家同時做芯片與深度學習解決方案的公司。”

“深度學習?你是說人工智能那方面的嗎?”

“對。”

電話那頭的江鶴繁頓了頓,“那我叫人做個詳細的商業計劃書,評估一下。”

“哎,等你計劃書做好,人家也找好投資方了,這種香餑餑人人都在搶,哪兒會慢吞吞等你……”

自從谷歌的人工智能程序AlphaGo戰勝世界圍棋冠軍,人工智能的概念一夜炒熱,越來越多的創業者與投資人進入這一領域,開始布局。

手握數家投資公司的江鶴繁當然知道,只不過聽出弟弟的急切,同他繞起了圈子,笑說:“我還以為你只對畫畫、修畫感興趣,之前讓你跟我做投資,你不是拒絕了嗎?怎麽這會兒變卦了?”

“我最近看中一家公司很有潛力,琢磨著夠我掙一筆。計劃和評估我都做好了,你要相信我。”

江鶴繁不緊不慢地“嗯”一聲,故作驚訝地問:“掙一筆?你不是還有塊兒翡翠嗎?賣了就夠你掙一筆。”

江浸夜支支吾吾了半天,江鶴繁才聽出,敢情翡翠也送給陶禧了,如今人家不理他,他在想方設法挽回。

江鶴繁大笑:“你也算精明小半輩子了,怎麽這一把輸這麽慘?”

輸了嗎?

對於一貫大起大落的江浸夜,輸了不過一時的蟄伏,他從未懼怕。

可陶禧他輸不起,對她的感情不是能用房子和翡翠來換算。而且,他做錯了事,和輸贏無關。

沈默間,江鶴繁收笑,“行吧,我明天讓人去你那兒談。對了,爸爸後天過去,你安排他住的酒店了嗎?”

江浸夜像是還沒回過神,楞了楞,緩緩說:“他跟我說……要住陶老師家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桃桃每天都在吃父母的狗糧啊~

哈哈哈~

貼一個萌萌的小劇場:

聽說陶禧的新公司談融資,江浸夜上門。

負責人:江先生對我們的項目了解嗎?

江浸夜:不了解。

負責人:……江先生要不要先了解一下。

江浸夜:不用了,我挺忙的。

負責人(汗,不會是騙子吧):……那江先生為什麽相信我們?

江浸夜:誰說我信你們?我相信我老婆啊!

負責人:……

(づ ̄ 3 ̄)づ

☆、54.

江震寰周四到達的消息, 丁馥麗周二才收到。

陶惟寧告訴她的時候,她正在院子角落伺弄那叢泡了水的金邊瑞香。連日陰雨, 瑞香忌水澇。而早春是它的花期, 只消幾株,香味便乘風四散, 浸滿整座院子。

“什麽?江震寰要來我們家住?”

手中的小鏟子應聲落地, 丁馥麗聽著兩眼發直。

過去江浸夜跟著陶惟寧學古畫修覆,這位傳說中的江大人來嶼安數次, 與陶家不過約在外面的酒店或飯店吃一兩頓便飯,客氣中透著無限生疏。

丁馥麗回身望一眼自家的小院, 點點新綠下的高低幾棟小樓, 雖說一草一木無不精心打理, 可不見分毫奢華的風格,怕是入不了江震寰的眼。

她有些發怵,問:“他以往不是都住小夜奶奶那兒嗎?”

陶惟寧嘆一口氣, 說:“小夜奶奶去世了,住那兒睹物思人。”

“那……還有不少五星酒店呢?”

“說是想來看看兒子生活過的地方。”

“現在才想起?頭幾年失憶啦?”

“別那麽說。”陶惟寧撿起鏟子, 又攬過妻子的肩膀,溫聲說,“別人家的事情, 不是你一兩句就有定論的。總之他是客人,我們盡到地主之誼就行了。”

兩口子心中都有數,江震寰左右不過走走過場。

丁馥麗便趕著周二下午和周三一整天,請來兩個保潔員把院子裏外打掃一通。

而對陶禧, 她直到周三晚上才說,江震寰來家裏小住兩天。

陶禧的反應很平淡,盯著電腦,問:“兩天?”

“周四、五、六……三天。”

“媽媽,說話要嚴謹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嚇唬你的。”陶禧這才轉過頭,沖她做了個鬼臉,“來就來吧,但我這幾天忙瘋了,可能沒時間陪江伯伯。”

“那倒沒事。對了,周六博物館的捐贈儀式,你要去嗎?”

陶禧雙手敲擊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,猶豫著說:“……要是不忙,我就陪爸爸去吧。”

“哦。”丁馥麗端詳一陣,沒從女兒臉上窺覺半點異樣,點著頭,“我猜他過來,只是圖個新鮮,白天應該都不在。哎,那媽媽先下樓了。”

及至轉天晚上,陶禧下班回家,老遠聽到陣陣熱鬧的笑聲,困惑除了江震寰,還來了其他客人嗎?

畢竟在她想象中,江震寰那樣的人物應該是不茍言笑的,也不屑於和他們打交道。

然而隔著玻璃,瞧見沙發上三位相談甚歡的長輩,陶禧目瞪口呆。

家中有地暖,款式簡單的淺色亞麻沙發上,江震寰的黑色連帽派克大衣脫放身側,穿一件單薄的灰色羊絨衫,笑呵呵地捧起茶盞,拿碗蓋撇去茶渣,和陶惟寧一同品評。

正逢花甲之年,江震寰濃眉下一雙亮目,依稀窺見年輕時俊朗的風采。斂笑時不怒自威,鬢邊霜雪尤添嚴穆,一旦笑了,便不過是位尋常老人的模樣。

這是陶禧第一次看見他,瞧他偶爾不茍言笑的凜冽,倒與江浸夜如出一轍。

“你在看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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